每次回娘家的時候,把孩子寄給媽媽照顧,我跟林胖騎台機車就往遼闊的大路上去。85度C右轉再右轉,就會看到療養院的大門在左手邊。入內後先用酒精消毒手,再依序量體溫、填訪客名單(但家人裡好像只有我會填),最後是戴上口罩,走到櫃檯詢問:請問OOOO現在在哪間房?
照護人員是很親切的大嬸,通常也會順便詢問妳是她的誰呢?
每次走近病床,我總是得先深吸一口氣,壓抑自己的不安。
我以為外婆也許來日不多了...但沒有,她的氣色一次比一次好。於是,她只要看到有人來,就開始落下無聲的眼淚,而我開場白總是:阿婆,我是XXX、我和XX一起來看妳,妳在這裡要好好休息喔。努力講著一些言不及義、不知所謂的安慰語,她天天都躺在那裡動彈不得了,到底是要休息什麼?
勉強擠出的話講完之後,我和林胖就又陷入一陣沈默無語。
彷彿安靜才是融入那個空間的唯一表情,太多言語只是展現自己活跳跳的優越感。
然後,我們就在等誰先開口說:走吧,下次再來看。
如果我媽有來的話,一定馬上就說好了好了下次再來看。
(關於我外婆和她的女兒們的關係角力,或許可以寫成一部小說)
其實我蠻羨慕那種去探望老人或病人,可以侃侃而談各種安慰人心話的人,大學時參加的社團內,很多人都有這樣的能力,但或許這跟個性有關吧,我始終學不會。
偶爾照護人員會來和我們閒聊,打破僵局,也順道瞭解一下外婆的病況
(但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,就是還呼吸著,不死不活,以至於我常在想,人生最慘的樣子是不是就是這個樣子?)
有幾次我想著,鼓起勇氣吧,下次就跟外婆說放下心中的罣礙,不要再撐著了,很累很辛苦!可是探視時看到她紅潤的臉頰,又覺得講這種話未免殘忍。
因此想說的不能說,可以說的又很少,常常就這樣被沉默凝結著,這裡動彈不得的不只她,還有探視者的我們。
於是,每次離開安養院的時候,總是如釋負重、總是飛快的步出,依序的丟棄口罩、洗手,沒有離情依依、沒有不捨,可能我也害怕,偶而想到她嚴厲的樣貌,多過於慈祥的面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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